《漫长的季节》:漫长的告别,时代的悲歌
在观看《漫长的季节》的过程中没有掉一滴眼泪,但是会深深叹息。一群被命运和时代扼住喉咙的人,在永恒而沉重的努力之中,不断地走向徒劳,每个人都带着他们身前背后的故事,看不清前程却又不能回头地继续,被陈旧的色调揉成一个模糊的谜团,一层层堆叠成为人的一生乃至一个时代。而一个人的消失和一个时代的消失看上去非常相似,没有轰然作响,只有唏嘘一声,然后一头扎进更温暖的冰冷水底。
该剧讲述了一座横跨近20年历史的北方小城里几个家庭发生的一系列意外故事。小城桦林,此时,出租司机王响做梦也没想到,他还有机会遇到一个他此生最想遇到,又最怕遇到的人。是仇人还是故人?遇到了,就得有交代,给自己,也给儿子。小城桦林,彼时,火车司机王响意气风发,开得了二十挂的钢铁巨兽却管不好鸡毛蒜皮的三口小家,工厂摇摇欲坠,危机处处紧逼。一包身份未明的碎尸像一块石头砸在桦林的水面上,也砸在王响的头脑里,这片涟漪一荡就是20年,荡到秋叶泛黄,从未停歇...
小镇,钢厂,舞厅,旷野,像在看贾樟柯,又像在读余华。时代悲歌和悬疑罪案都很到位。重工业的黯淡与逃不掉的命途,一层层权力关系间游走挣扎着的是每一个想踏实过日子的普通人。时代的车轮下,每个小人物就如一粒尘埃,那些个体经历的生命不可承受之重,数十年后再回首仅仅化为一句“往前看,别回头”。太苦了,但总有一道光照进来,足以借此“往前走,别回头”。细碎的日常对话也都自然轻巧且扎实有力地构建着悲剧的喜剧表象。唯一的短板是女性角色的塑造,但瑕不掩瑜。
湖南企发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的婷婷在其代写的解说词中写道,这部剧看到的不是悬疑,是两代人的东北,是儿时亲历过片段的沈阳。时代的洪流推着人们前进,却冲刷不了浪潮的伤痕,没人问你愿意还是不愿意,一切早已偷偷印记在东北人的心里、潜意识里,伴随成长毫无察觉。这是一首绵长悠扬的叙事诗,最短暂的季节,最温暖的色调,却是最漫长苍凉的人世间!勤勉善良卑微地努力大半生,夕阳西下,谁又不是斑驳的废物,夕阳红老废物们却从没有乐园,只能靠刹那的回忆蹉跎余生,回眸终究是一场易碎濒醒的梦…… 世人皆苦,无人幸福,冥冥之中,皆是定数!
整部剧最出彩的就是东北人的对话,无论什么样的角色都能叭叭叭的一套一套的,带有东北人天生混不吝的特定语境色彩,下岗潮给重工业城市职工们带来的长期的剧痛,让人无奈也无力,挣扎在这蒸笼一样的人世间,悲凉,拧巴,昏暗。说是悬疑,言语诙谐具有喜剧色彩,却每个人物和事件的发生都对应现实中无奈的结局,就像湖南企发文化的文案人用文字记录时代的变迁。最后的向前看别回头,也彰显了普通人对生命的不屈和对生活的希望。
除了东北人的对话,印象最深刻的场景是傅卫军开着摩托,在奏起《蓝色多瑙河》的夜风中,亲手把爱慕之人的尸块一袋袋丢进下水道。整部剧的基调,就如同这个情节一样,遗憾、悲情、浪漫。三条平行蒙太奇,巧妙地借助台词与转场设计穿插。导演用命案串起命运,每段戏剧性的设计,现实又荒诞,是悬疑外壳下的时代悲歌。翻篇又反转,重生又死去,以为是见招拆招,哪知依旧被命运裹挟向前。整部剧娓娓道来、四两拨千斤地展示完平凡、无奈、倒霉、心有不甘的普通人一生。
漫长的季节,漫长的告别,以一场来自过去的大雪宣布时代终结,那个改变他们各自命运的雪夜里,有人选择抛却过往,有人以死亡迎接新生,有人以为明天又是新的一天,然而——“遥远的事物将被震碎,面前的人们尚不知情”,时代隆隆的列车碾过每个卑微苍凉的命运,在相距二十载的空白时空里,爱情零落成泥,大厂分崩离析,故友仓皇老去,诗歌永远暂停在那一句。整部剧像一首绝望的漫长的诗,在每一个观影者心上一刀一刀剜,每个动机都有迹可循,每个人物都有血有肉,一起唱响时代的挽歌。